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篇名: 信差
作者: 日期: 2014.01.17  天氣:  心情:
  秋涼了,夜撩起了冷風
  圍剿著我心底的激情
  窗外候鳥寥空遠啼
  沒有發現我孤獨的眼光
  平淡的日子一天天沒有特別符號
  我的幻想只剩下掛在樹上的紅衣裳
  
  團聚了,兒時的夥伴揮動著鋤頭
  深挖著我初戀的心事
  一圈一圈的煙霧散去
  你的印象卻越來越清晰
  幾片葉子隨風飄過
  我難以忘懷你喜歡的那首情詩
  
  菊殘了,養育的泥土中依然散出芬芳
  酒精的濃度似乎綁架不住思念的潮水
  空虛的領地不斷膨脹擴張
  朦朧中街心的小童在叫賣勿忘我
  不經意的冬春夏
  錯失多少動感的樂章
  
  燈亮了,一股暖風擁門而入
  思海中的你竟然變得如此美麗
  動感的劉海,飄起的絲巾
  想起了拜倫的一句詩:
  沒有人知道我熟知你,
  呵,熟知得太過了——



深秋的思念
文/春堤曉星
2012-10-29

http://poetry.goodmood.cn/a/2012/1029/0_508199.html



信差


民國六十年,我負笈到台北念初中,
借住在父親友人開立的當舖裡。
到了高一下學期,因為家逢巨變,我便決定離開學校,
正式成為當舖的學徒,
其中與老朝奉張寅初先生的一言一行,更影響了我一輩子。

初次見到老朝奉時,他老人家已經六十好幾,
每天早上起床後,
總是慢條斯理地享用師兄為他沏好的茶和預備的燒餅油條,
接著再回到自己的小辦公室裡,
翻閱一本本線裝古書或練練毛筆字。
老朝奉淵博的學識令人咋舌,他的存在等於當舖的招牌。
上至老闆,下至學徒,每一位都對他敬畏有加。

而在這樣嚴謹規律的生活當中,唯獨有一件事讓我感到奇怪,
每個月總有兩、三天,
老朝奉會吩咐我們把他的皮鞋、手提包擦得乾乾淨淨,
再準備好毛筆、放大鏡、手帕等等隨身物品,
甚至有時要備好一、兩樣小點心給他。
到了隔天一大早,他便會西裝革履,
搭上公車出門去,直到晚上七、八點才回來。

有一年暑假,老朝奉得了帶狀皰疹,
整整一個月都無法出門。
過了兩天,老闆突然把我叫到跟前,
拿出一封信和一份伴手禮說:
「嗣林,今天幫忙辦一件事,
把這封信和禮物送到台中太平鄉的楊女士家裡。」

我心想能放一天公假當然好,
搭上車、照著地址走進一座類似眷村的村落,
按了電鈴,沒多久,一位溫雅端莊的老太太走了出來,
一頭清湯掛麵,身著陰丹士林的旗袍。
我想這一位應該就是楊女士,便將信封遞給她。

沒想到她一接過信,只看了信封上的字跡,
神情突然變得十分激動,接著焦急地撕開封口,
抽出信紙,怔怔地看了兩、三分鐘,
之後對我說:「先等一下。」便轉身進了房間。

約莫一個小時後,楊女士終於才又走了出來,
手上拿著一個信封說:「麻煩你幫我帶回去。」

信封上娟秀的字體寫著老朝奉的名字「張寅初」,
我不解地問:
「這是我們老朝奉的名字,妳不是要寫給我們老闆嗎?
是他叫我送信過來的。」

楊女士搖著說:
「你們老闆是誰?我不認識他,這封信是張寅初寫給我的。」

「好,我明白了。」我點點頭收下。

回到台北後,我趕緊將信交給老朝奉,
他接了信什麼也沒問,依然回房休息。

不過,隔了一個多禮拜,平時不多話的老朝奉突然找我聊天,
他溫和地問:「嗣林,你前些日子去台中,
楊老太太看起來好不好呢?
你下禮拜是不是還能幫我送個信?」

於是一週後,我又到了台中,這回只有楊女士一人在家,
她拿了信便說:「我先回房間看信。」
留我一個人傻站著在客廳。

奇怪的是,此時房間裡突然傳來陣陣啜泣聲,
而且愈哭愈傷心,我不知所措。
這時,突然有人回來了,是一位四十幾歲的阿姨,
應該是楊女士的女兒。

我趕緊跟她說:「楊女士好像在房間裡哭。」

阿姨趕緊走進楊女士的房間,五分鐘之後才又出來,
她對我說:「小弟,你在這裡吃頓晚飯再回去吧。」

不久後,一家人都回來了,我跟著大家坐下吃飯,
吃到一半,楊女士開門走了出來,臉上淚跡已乾,
但是雙眼還是紅腫,手上則拿著剛寫好的信。
我趕緊起身說:「我該走了。」

等我回到台北,已是深夜十二點多,店裡一片漆黑,
只有老朝奉房裡的燈還亮著。
我把信交給他,脫口問道:
「大爺,您寫信怎麼讓別人哭得這麼兇呢?」
說完便一溜煙地跑回房間。

過了一個月後,老朝奉的病終於痊癒了,
他迫不及待地穿上最稱頭的西裝,說要去一趟台中。
但這天卻有點反常,到了晚上九點多,
仍不見老朝奉的人影,一直到凌晨一點多,他才回來,
而且神情十分落寞。

接下來的兩個多月,他更是一天都沒出門,成天鬱鬱寡歡。

雖然老朝奉心情不好,但是店裡的工作可不能落下,
有一天,我陪著老闆娘一起上菜市場,幫她提菜籃,
她突然問:「你去過你大爺女朋友的家裡嗎?」
我丈二金剛摸不著頭地說:「什麼女朋友?我沒去過。」

「什麼沒去過?你不是跑了兩趟台中嗎?」

我恍然大悟說:「那是他女朋友喔?」

老闆娘意味深長地說:
「我聽你老闆說,老朝奉這一陣子吃得少,心情也差,
再這樣下去可不行。可能還會再找你送個信。」

我搖手說:「老闆娘,萬一楊老太太又哭了,
我可是很尷尬,妳幫我跟老闆說一聲吧。」

但天不從人願,果真沒多久老闆就還要我再跑一趟台中,
此回他格外認真地說:
「這回不送信,也不要找老太太,
你只要跟阿姨說一聲老朝奉的狀況就可以,請她幫幫忙。」

結果我到了台中,沒料到阿姨不在,只有老太太一人在,
老太太見了我一陣驚訝,但問明沒信後,便要我趕緊回去。

但才一出門,我猛地記起老闆的壞脾氣可是出了名的,
萬一我沒有見到阿姨,回去一定有排頭好吃,
所以心生一計,決定走到巷口轉角的大樹下等。

這一等,就是兩個多小時,終於盼到阿姨回來了,
我趕緊向她說明了事情的原由,阿姨才問:「該怎麼辦呢?」

我說:「老闆請您想想辦法。」

她沉吟了一會兒說:「我寫封信,你幫我帶回去。」


回台北之後,我把阿姨的信交給老闆,
而老闆為了不讓老朝奉知道我們私下偷偷跑了一趟台中,
還特地弄了個信封,寫上店裡的地址,貼上郵票再寄回來。

只是老朝奉看了阿姨的信之後,當天晚上竟連晚餐也沒吃。

怎知過了幾個禮拜,老朝奉卻又起身說要跑一趟台中,
而這次回來後,心情明顯好了許多,
這之間的變化讓我摸不著頭緒。

直到有一回,老朝奉跟老闆請假,說有事要到屏東一趟,
而就在他離開的這一段時間中,
某天下午我剛從外面回來,竟然在門口遇到了楊阿姨,
她問我:「老朝奉在不在?」

我回:「很不巧,他去了屏東。」

阿姨說:「那老闆在不在呢?我跟他聊一聊也行。」

於是我把阿姨帶進店裡,老闆直說:
「真是稀客,我們到後頭的客廳聊吧。」

我在一旁鼓起勇氣問:「我能不能也一起聽?」

老闆想了想說:「好。」

於是,我一面伺候茶水,一面聽著阿姨和老闆的談話,
終於拼湊出楊女士和老朝奉跨時代的糾葛。

原來老朝奉在就讀燕京大學時邂逅了楊女士,
雖然老朝奉已有婚約在身,
卻沒想到與楊女士兩人互有好感。
後來老朝奉休學在家養病時,順著長輩的意思便成了親,
再加上抗戰爆發,老朝奉和楊女士便失去了聯繫。

但萬萬沒想到,當老朝奉和妻子躲到昆明之後,
竟又遇上了落難天涯的楊女士。
只是,當楊女士發現老朝奉已成親時,
心中悲憤交集,為了讓雙方死心,
便決定嫁給一位國民黨的軍官,生下兩個女兒。

日後,當老朝奉也投筆從戎,竟又與楊女士再度重逢,
只是這回她的身分竟是自己直屬長官的太太。
不過,長官並不知道妻子與老朝奉過去的情誼,
就在某次戰役中,身負重傷的他,
臨終前還特地向老朝奉託孤,
希望他和幾位同袍幫忙照顧家中妻女。
面對長官最後一道命令,老朝奉只能為難地答應。

戰爭結束後,老朝奉和楊女士再次在屏東相聚。
這份三段三續的感情橫跨北京、昆明、屏東,
何止千里之遙,
只是老朝奉從小接受儒家傳統道德觀念的教育,
即便常常與同袍到楊女士家裡幫忙打點生活起居,
也始終不願踰越心中道德的藩籬。

為了信守對長官的承諾,
每個月他仍會專程去探望已經僑居至台中的楊女士,
街坊鄰居都認為這是軍中同袍來照顧家眷,
可是楊女士的兩個女兒都是明白人,
也都樂見老朝奉與母親再續前緣。

不過,老朝奉卻始終維持儒者風範,堅持不踰越界線。
直到那回得了帶狀皰疹,無法出門,
不得以只好提筆寫信,
起初只是單純為了表達無法前往的歉意,
不過寫著、寫著卻情不自禁,
忍不住將埋藏多年的感情傾瀉而出。
這就是我所送去的第一封信。

這封信,揚起了兩人塵封幾十年、假裝看不見的感情暗湧。

不過,楊女士卻不能諒解老朝奉,
因為幾十年都沒說破的事情,
直到大家白髮蒼蒼又突然提起,實在為時已晚,
因此回了信給老朝奉。

但怎樣也沒想到,
收到信的老朝奉竟突然意識到自己突破了禮教的約束,
心中罪惡感橫生,於是再次提筆寫第二封信,
開頭便向楊女士致歉,表示自己因為生病導致腦袋混沌,
上一封信多有冒犯,事實上完全沒有這個意思。
對自己的表白反悔,令楊女士又羞又怒,
才會讓她在房間裡哭得久久不能自己。

我完全沒想到,這兩位老人家埋藏了一輩子的感情,
竟被我這個信差串了起來。

此時,老謀深算的老闆認為這樁難得的緣分若想要圓滿,
一定要有一方主動解決才行,雙方現在都算單身,
何不乾脆在一起,晚年也有個伴互相照應。

原以為有人出面,臉皮較薄的老朝奉會點頭同意,
怎料他卻斷然拒絕。
他黯然地說:「人生在世講的就是緣分,
這段感情註定是要帶到另外一個世界的。
如果照你們的意思辦,人生反而會留下遺憾。」

「大爺,此話怎講?」老闆不解地問。

他回:「當初我跟著部隊來到台灣,
我太太孤身一人留在大陸,說起來,我的婚姻已經沒救了。
現在,楊女士有機會成就一生的貞節,
但是如果中途改嫁,對於她的名節是大大的損失,
這件事萬萬不可。」

此話一出,接下來無論我們怎麼勸說,
老朝奉仍舊是不為所動,依舊每個月穿上西裝,
戴好手杖,至楊女士的家中拜訪。

直到民國七十二年,當時老朝奉已從當舖退休,
他自覺時日無多,便逐漸將後事託付給我。
有一回我去探望他,他特地交代給我一個小木盒子,
裡頭裝著補給證、畢業證書等等個人物品,
還有一封盒信件,盒子外頭老朝奉細心用紅色緞子紮好,
他說:「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,你再幫我跑一次台中,
送給楊女士。」

我說:「大爺,您為什麼不自己拿過去?」

他意味深長地回我一句:
「嗣林,有些事情不能做在前頭,得做在後面。」

我直接了當地問:
「大爺,幾十年都過去了,您為什麼不跟楊女士在一起?
有誰會攔著你們嗎?」

他嘆了口氣,沉默了許久,終於說:
「我何嘗不想?午夜夢迴時我常常有一股衝動,
心想乾脆就這麼做了。
可是我無能為力,因為她的先生是我的長官,
當年他託孤時,我實在想把事實和盤托出,
可是看著垂死的老長官,我什麼都說不出口。
不管採取任何行動,都是辜負了他。」

我看著一生謹守分際的老朝奉吐露心中真正的想法,
心裡十分感動,對於一位終生服膺儒家思想的讀書人,
這樣的感情無疑是一個沉重的負荷。

這二十年多來,
他把去台中看心愛的人當作是人生的典禮,
用最盛重的姿態迎接每一次的相會,
或許他已經享有了這段感情的愉悅。

沒過多久,老朝奉就走了,告別式裡,
我突然瞥見楊女士一家五位女眷從門口走了進來,
此時,我記起老朝奉的交代,
便趕緊將紅緞子包好的木盒交給她,
楊女士雖然神情有異,但還是沒說話。

不久之後,阿姨來了封信,
提及自從楊老太太打開木盒之後,漸漸地沒什麼食慾,
身體日漸消瘦,愈來愈虛弱,
可是臉上的表情卻十分滿足。
沒多久,也跟著靜靜地離開了人世了。

現代人的愛情來得快去得快,相較之下,
老朝奉對愛情的偏執與保守近乎迂腐,
卻也因為如此,反而讓這段壓抑的感情昇華,
成為神聖、雋永的相依之情。

本文摘錄自:《29張當票 2:當舖裡特有的人生風景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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