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篇名: 歹子串飼父
作者: 志明	日期: 2016.04.10　　天氣: 　心情:

每到清明節上山掃墓，總有些特別感受，不只是很多人說的「人生最後不過一坏土」，放眼一望四周，更會看到有些唏噓，有些感嘆，當然也有些佩服；例如那個左邊山頭的衛家祖墳。衛家是那個時代裡很常見的婚姻組合，衛老爹跟著國民黨政府來台，四十多歲娶了鄰居介紹，當年二十五歲的衛老媽。兩個人就生了三個孩子，聽說衛老爹以前在大陸有讀過幾年書，老家裡也稱得上是鄉里大戶，在那個年代，家長們認為孩子只有努力讀書才有翻身機會，所以對孩子的教育盯得十分緊，只要沒考好就是一頓痛打，衛家大哥和二哥就是這樣一路從小學被打到出國留學，然後在國外找到工作就住下了，衛家老三是個女兒，雖然不像哥哥常被揍，但也讀到大學畢業，後來嫁了個外國老公，就到法國定居了。四個小孩最常被揍的老四，這招似乎就完全不見效，成績是越盯越爛，偏偏他雖然功課不如父母期待，個性卻很好相處，比起哥哥姐姐，他是個體貼的男孩，只不過這些在父母眼中好像都不是很重要。外人看起來也感覺得出衛老爹捍衛老媽有點大小眼，但衛老四似乎不以為杵。
「我比較憨慢啦。」拙於言辭的衛老四，每回都是呵呵地這樣回應鄰居三姑六婆們。
衛老四專科畢業後，當了兩年兵就找了個工程公司上班，那時哥哥姐姐們都已經各自天涯，衛老爹年紀大，身體也不好，某一年中風之後就靠衛老媽和衛老四輪流照顧，在衛老爹最後的那幾年，幾乎都是老四一肩扛起，後來衛老爹走了，老媽的照顧責任就掉到老四身上。
可是人心很奇妙的，即使老四那麼孝順，似乎衛老媽還是比較愛那兩個出國，兩年才回來一次的哥哥們，想到有好吃好用的，總要老四開車載他去買，再帶著他到郵局去寄到國外給哥哥一家。關於這一點，老四的老婆有點不大開心，可畢竟不是件大事，老四挺會安撫，加上兄長們也算互相，每每回國就是滿滿禮物，這些年下來也相安無事。
又過了幾年，衛老媽身體有點狀況，因為胖，所以膝蓋受不住，就算醫生不叮嚀衛媽媽少上下樓梯，她也爬不大動，為了這件事情，衛老四堅持把已經還完房貸的公寓賣掉，硬是換了一間有電梯的華廈，為了這件事，每個月還得扛上兩萬多的房貸，生活品質大受影響，老四卻不以為意，這些點滴你說能不看在眼裡，可偏偏衛老媽就是嘴硬，常常講不出兩句好話，旁人想替老四說些什麼，好像也沒辦法說些什麼。
搬過去華廈的日子才五年，衛老媽某個星期天下午，吃完午飯睡午覺後就沒起來過。聽說在臨走前的那個早上，老人家洗好澡，換上乾淨的衣服，把老四一家叫到跟前來，對老四的照顧與用心表達了感謝，五十多歲的老四雖然覺得老媽莫名其妙，卻也哭得唏哩嘩啦，就跟五歲孩子一樣。
衛老媽走得突然，等子女們一回國就辦好簡單隆重的後事，和衛老爹放在一起，衛老四也扛起掃墓和祭拜的事情，聽管墓地的說，他也很少看過除了清明，父母生忌日、父親節與母親節都會風雨無阻，上山祭拜的子孫。
台語有一句俗語叫做「歹子串飼父」，就是說父母眼中最不爭氣的孩子，最後反而負起奉養父母的責任，衛家兩老地下有知，看到衛老四始終如一，應該也是十分欣慰吧。
凡事求表面不難，始終如一才是難上加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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