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看見建群在樓梯轉角處,便知道他是來找我的,他已經畢業好幾年,在電信公司上班,事業蒸蒸日上,個性謙和有禮,屬於理想青年那一種類型。上一次他來找我,約莫是一年以前,當時正準備跟女友分手,有些苦惱和愧疚,所以,希望我為他開解。他和那個女友在一起將近3年了,據建群說並不是熱烈的戀愛,平淡如水的感情生活,常常令建群興起強烈的倦怠感,對人與事都提不起精神,彷彿可以做些事,不做也可以;彷彿應該說些話,不說也無關緊要。他有時怔怔的發獃,感到虛無的恐怖。
偏偏,他從高中時就一直暗暗喜歡的女孩小洛,又回到了他的生活圈。多年前他曾表白過,被小洛四兩撥千斤的歸入了好朋友的範疇,多年後他見到小洛,與她在臉書上交流,都令他難以遏止的雀躍與亢奮,好像全身血液都被更換了,成為一個全新的人。於是,他決定與女友分手,背負著負心的罪名,只為了追求那種可以燃燒的,活著的感覺。話雖如此,分手的事依然折磨著他,對於新戀情的渴求又煥發著他,使他呈現出不尋常的奇異光采。我知道他已經和小洛在一起10個月了,據他的同學的說法,他們真的是如膠似漆呢。 「你不是來送喜餅的吧?」 見到他的時候我便這樣問。建群什麼話也沒說,竟然嘆了一口氣。他說他和小洛認識了快15年,小洛確實是他最愛的女生,然而令他感覺極度沮喪的是,他們如此相愛,好不容易才能在一起,為什麼,依然產生揮之不去的倦怠感呢?上一次,他以為只是因為不夠相愛,這一次又是為什麼呢? 「倦怠感是如影隨形的呀。」我與他分享自己的感受。倦怠感可能因為愛情或伴侶而延遲出現,卻終究會出現,如果相戀的人只活在彼此的世界裡,讓生活更狹隘,那麼,倦怠感自然會頻繁的出現,一加一等於二,難以排解了。戀人們既可以面對面擁抱,也能背對背觀望與接觸著廣闊的世界,讓愛情更自由,才能保持新鮮感。
《六感生活》張曼娟